日本新闻:《超级变变变》为什么在东京长盛不衰
7月24日,2020东京奥运会正式比赛的第一天,长沙市开福区福庆街88号“长沙十二时辰”书店开始了一场关于东京城市文化的小型展览,配合这场小型展览的,还有一个小型的论坛,论坛的主题是讨论一座理想城市该怎样才能养成。论坛第三位出场嘉宾,是第一财经主笔、“未来预想图”系列图书的编辑肖文杰,他试图打破大家对东京的刻板印象。他的主要道具,便是他刚刚拿到的新书《制造东京》。
“东京在青年当中的印象是典型的旅游城市。大家对东京有很多标签,但我们觉得这些标签有些过时。我们有很多同事和朋友就生活在东京,感觉东京不是大家标签的那个样子,所以我们想做一本关于东京的书,核心目的就是描绘当下真实的东京和这个城市的未来”。
文刘建勇实习生曹歆媛
在日本,行动不便的老人是打车比较多的群体
电视剧里,那些把人塞进电车车厢的场景都是真的。
东日本旅客铁路公司常年在上班、上学的高峰时段招募兼职的学生协助旅客上下车,他们的任务之一,便是协助站员把乘客推进车厢,确保乘客的衣角、公文包等没被车门夹住。为了乘客的安全,他们会尽量推后背、手臂等不易受伤的位置。
《制造东京》中,最先出场的,不是东日本旅客铁路公司的站员,也不是协助旅客上下车的兼职学生,而是出租车司机原洸助。
原洸助是入行才两年的司机。在日本,太多人选择搭乘轨道交通。日本全国的出租车一天的载客量也才383万人次左右,2019年上海一天的巡游出租车与网约车的载客量与之相比,只少60万人次。
日本的轨道交通是以时间精确闻名的。不过,并不是分秒不差,而是任何变动都会通过各种方式及时通知乘客。日本轨道交通的车站在开发时一般会考虑750米步行的辐射半径。这么近的距离,加上想到路上可以穿过一个公园、闻到咖啡香或是花香,的确很难让人拒绝步行一段再搭乘轨道交通这一选项。
像原洸助这样还不是老司机的新手,需要更灵敏的职业嗅觉才能载到更多客。他的前辈告诉他,在市中心,IT公司较集中的六本木常有客搭车,原因是IT公司里有很多海外派遣过来的外国员工,他们更愿意打车出行。
在日本,另一个打车比较多的群体,是行动不便的老人。为了适应这类客人的需求,出租车公司投放了不少可以直接搭载轮椅的车型。原洸助在辅助客人在后排入座后,都会回头询问客人目的地——这么做是为了让客人看到司机的脸,知道是什么人在为他们服务,从而获得安全感。
类似这样的细节已经成为日本的国家名片。无论是否出于商业目的,对生活在日本的人来说,被重视、被照顾到的感觉是真实的。
原洸助一天当中营业额最高的时段,是末班电车收班后。这时,他会载到几个居酒屋出来、酒话很多的乘客。
东京的前身是江户,是公元1457年才开始兴建起来的城市。建城之初,最先考虑的是军事防御,其次才是居住和商业功能。因此,城里的道路普遍不宽,街道很多折角。可以想见,不断出现的岔道迫使敌军不断分兵,从而削弱了攻城敌军的进攻势头。到了和平时候的现在,由于人多地少,东京政府倾向于采取紧凑的道路用地政策,多数干道是两车道,甚至,很多街区没有人行道,只有一条窄窄的双向车道。这些小道像血管一样遍布东京腹地,它们交错穿插,把东京弄得像一个迷宫,如果不是像原洸助这样的出租车司机或送货司机,到达不怎么熟悉的目的地是有些难度的。这也难怪为什么大多数人愿意选择轨道交通。
《东京制造》的作者群体从走近出租车司机和地铁职员开始,带着读者从他们的角度体验和观察东京,从地上和地下两条脉络深入东京内部。
吉祥寺为什么会成为人们最想居住的街区
“想住的街区中的‘住’是什么?如果只是晚上睡觉的话,哪儿都一样。要让人产生想住的想法,关键是有一种乡土情结的东西。”
这是东京“口琴厨房”和综合品牌”VIC”的经营者手塚一郎在被问到“为什么吉祥寺会成为人们最想住的街区”时的回答。在他看来,吉祥寺便是有着乡土情结的街区。
吉祥寺是东京西北郊的一个生活和商业中心。在个人生活空间十分局促的日本,城市常常需要更多地承担客厅、书房、厨房、花园、阳台甚至衣柜等空间的延伸,吉祥寺街区似乎满足了所有这些条件,此外,这里还生长出了纷繁有趣的商业店铺群。不同的人都能在这里各取所需,悠闲、便利、热闹、新奇,恰到好处地混杂在一起。
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是日本媒体开始对东京“郊外地域”——吉祥寺、下北泽、高园寺、自由之丘等地包装、商品化的时期。作为前互联网时代的小众景点,吉祥寺被包装成爵士文化浓郁的区域——被誉为吉祥寺之父的野口伊织曾在吉祥寺经营着爵士咖啡厅等近20家店铺。
不过,吉祥寺并没有把自己绑定在单一的爵士文化上,动漫文化在上世纪80年代开始慢慢浸入,并入住了多位漫画家。
日语中横丁就是小巷。吉祥寺的口琴横丁由4条巷子组成。1998年,手塚一郎把他的音像店搬到了口琴横丁。那时的口琴横丁,小酒馆很少,一到晚上,就变成了无人问津的死寂小巷。手塚一郎看到了商机:“如果能在这种黑黝黝的地方孤零零地放一个白白的东西,应该挺有意思。”于是,就有了以白色为装饰基调的第一家店“口琴厨房”。破旧昏暗的老巷子里突然植入了充满现代设计感的餐饮店,这种混搭迅速俘获了年轻人。
千城一面,差异化越来越难以实现的年代,口琴横丁向年轻人展示了一种“怀旧摩登”的新风貌,深受年轻人喜爱。对年轻人来说,在吉祥寺比能吃到和买到什么更重要的是,这里能够展示不同于主流的价值观,并通过居住行为,将这种价值观内化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吉祥寺从2005年开始屡屡占据“最想居住的街区排行榜”的首位。
吉祥寺是《制造东京》一书借由出租车司机进入迷宫东京脉络深处的一个据点。类似的据点遍布东京的横丁。年轻人从涩谷横丁“毕业”,到口琴横丁吃饭,再到惠比寿横丁开公司酒会或是去乐町横丁玩乐。横丁里有着各式传统文化和现代服务。
很难想象,漫步现代化大都市东京的大小横丁,耳畔常听到不知何处飘来的铁锤的叮当声以及拉锯的吱吱声等你久违了的声音——这是东京的传统制造发出的声音,江户切子(雕花玻璃)、江户鱼竿、东京银器、东京手描友禅等代代相传,至今还生生不息,日本被指定为“传统工艺品”的235个品类,东京保留得最多,有18个,京都17个,新瀉县和冲绳县并列第三,都有16个。东京其实也是名副其实的传统工艺之都。
没什么藏品的美术馆为何变成世界顶流
人们常用一些专有名词,指代接下来你将看到的这些人群。例如JK、女子高中生、御宅族、某个细分文化的狂热爱好者等等。
大多数人想到JK,就会想到大冬天日本年轻女子也坚持穿短裙露腿的形象。很少有人知道,在日本,JK也是一种象征——她们热爱一切新鲜好看的事物,追随最新的潮流。
《制造东京》采访了一个叫古川智惠的高三女生,她给大家分享了一个现实中的日本女高中生的生活。她喜欢跳舞、摄影和书法,喜欢看各种展览,高一的时候还做过乐队的贝斯手。因为学校的课程并不是连着的,有时候会在比较长的课间或者放学后去附近的咖啡馆照相或吃东西。记者问她怎样看待有人经常将JK制服和色情联系在一起,有没有因此而困扰?从她的回答看,她似乎并没有因此困扰,只是挤电车的时候不大有安全感,但也仅限于此。她和她的同学们还是会在上学路上把裙子提高,“这样更好看一些,更显腿长”,到学校后,再放下来。
日本国宝级新媒体艺术家、毕业于东京大学的工程学学霸、以数字艺术为核心的团队实验室teamLab创始人、怪才大叔猪子寿之也出现在《制造东京》书中,照片上,他用冷峻的眼神注视着镜头。
看起来高冷的猪子寿之其实是一个极具童心,又脑洞大开的理想主义者,他创作艺术作品的初心,也是源自他极具“理想主义”的世界观。
梦境、异世界、未来感,这是许多人参观完东京台场数字媒体艺术博物馆teamLab无界后的感受。这个1万平方米的空间内展示了新媒体艺术团队teamLab的五十多件作品,2018年6月开幕,头一年就吸引了1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230万参观者,成为世界上参观人数最多的单一艺术家美术馆,打破了阿姆斯特丹梵高美术馆(216.1万人次)的纪录。
这是一家没什么藏品的美术馆,在teamLab营造的数码氛围里,你可以充分享受与环境、光线的互动。他们的作品《呼应灯森林》曾在上海展出,他们在空间悬挂了八百多个感应LED灯,当人靠近灯具,最近的灯具会发出强烈的光辉与音乐。而从远方靠近的观众,也会有光遥相呼应。他们希望通过灯光色彩和冷暖的变化,让人重新认识人与人的互动。
teamLab的信条是“不受限于任何边界”。2020年底,它成为了智己汽车的艺术合伙人。智己汽车,是由上汽集团、浦东新区和阿里巴巴集团三方联合推出的智能纯电动车品牌。
很难想象,teamLab要做几平方内的空间创造出何种风格的沉浸式体验。但,毫无疑问,参与制作了当代东京文化看板的teamLab将在其所擅长领域引领着全世界的注意——东京这座文化的万花筒里,如果目光只局限于女仆咖啡厅或新宿二丁目某个吸引少数群体的酒吧,势必将错过很多精彩。而如果目光不深入到已经成为景点的地下宫殿似的下水道系统,也无法完全明白究竟是哪些元素在支撑着东京成为世界商业金融、流行文化与时尚重镇。
对话
“希望能够挖掘全球不同城市有趣的故事和经验”
潇湘晨报:请介绍一下你们《第一财经》的未来预想图项目,这个项目的团队主要设立在东京是因为什么?
肖文杰(《第一财经》主笔、《制造东京》编辑):未来预想图是由《第一财经》杂志推出的一个面向年轻人的生活方式项目,团队主要设立在东京,同时成员遍布伦敦、纽约、墨尔本等全球各个城市。我们关注建筑与设计,店铺与零售,城市与商业,媒体与文化等领域。以独立客观视角观察日本乃至全球的新鲜事,希望与年轻人一起共同打开视野,建立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未来预想图由《第一财经》杂志驻东京的主笔赵慧创办,相对而言,我们对东京这座城市,还有它的新鲜事更熟悉,我们也认为,作为一个现代化城市的样本,东京有许多方面值得我们学习,并且尚未被挖掘。当然,我们现在团队成员分布全球,希望能够挖掘全球不同城市有趣的故事和经验。
潇湘晨报:早些年,日本经常成为我们出境游的第一目的地。您认为日本旅游IP是如何深度吸引中国年轻人的?旅游IP制造的东京和东京本身有没有不同?
肖文杰:客观原因当然是自由行的放开以及与中国的距离。同时,随着国内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日本和东京的各种事物(产品、文化、体验等)切中了不少年轻人的需求、喜好和审美。当然,旅游者眼中的东京肯定和一座复杂的大都市东京有太多方面不同。最重要的区别可能还是视角和颗粒度,旅游者可能更关注新奇有趣的,主流的,引人关注的东西,而作为一座上千万人口的巨型城市,东京能这样运转起来,能有诸多变化,其实是更有趣,也有更多细节的。
潇湘晨报:你们力图在《制造东京》这本书中出现的东京,是尽可能客观的东京,你们是怎样尽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肖文杰:一,尽量让在地的观察者来报道;二,寻找每个故事、每个行业的核心人物;三,不是单单描述现象,而是解读背后的历史脉络和商业逻辑。
潇湘晨报:在《为什么吉祥寺会成为东京人最想住的街区》中,作者提到了自发生长和规划之间的矛盾,这样的矛盾应该是普遍存在所有城市的,您觉得吉祥寺有没有被别的城市、别的街区值得借鉴的经验?
肖文杰:一个最重要的经验是,每个利益相关方,都能参与其中,并且互动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决策模式。这么做的好处是在保证大多数人的利益改善的情况下,还能有多样性。另外,相对而言,总是自然生长多一些,规划少一些,这个街区会更有趣。吉祥寺也是。
潇湘晨报:《超级变变变》这样的综艺节目出现在东京且长盛不衰是偶然的吗?
肖文杰:对这个节目本身为什么长盛不衰我们没有特别的研究,但是日本有很多长寿综艺和电视节目,这与他们的电视市场格局(相对稳定的竞争者和相对稳定的收视群体有关),以及从业者的职业水准稳定有关。当然,现在流媒体和youtube等新平台也在让传统的电视节目受到冲击,长盛不衰肯定更难了。
潇湘晨报:从《聪明的一休》《血凝》《追捕》到现在还在影响着无数中国儿童的奥特曼系列,您和您所在的团队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无论成年人还是少年儿童,都那么受日本文化的影响?
肖文杰:每个人可能有每个人的答案,有三个客观的背景可以提:中日蜜月期和中国的改革开放;中日文化天然比较靠近;日本的文化产品水准本身就是世界领先,流行到其他国家不意外。
潇湘晨报:国宝级清洁工、本职工作是保安的字体设计师,他们是东京这座城市一直保持生长状态的奥秘所在吗?
肖文杰:您的角度很有趣,说不定真是这样。您想说的可能是在各行各业把事情做到极致的所谓“职人”或者“专家”,他们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当然,对于东京来说,能够不断吸引创新的人,也很重要。
潇湘晨报:东京的媒体在制造东京过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们的经验有没有被复制的可能?
肖文杰:日本的媒体主要都集中在东京,他们的形式相对比较传统,社会影响力确实很大。不过可复制性比较低,比如我们已经逐渐远离了传统媒介形式占主流的时代了,而日本,报纸、电视、杂志仍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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